祖母
她点了点头。
看在祖母的份上,她会的。
“祖母,您这些日子在清心庵住着还好吗?孙女无能,一直没机会去见您。”
“没什么好不好的,一把老骨头了,将就着活吧。”
江颂宜正要安慰她。
又听江老夫人道:“我年纪大了,不像你们年轻人喜欢跑跑跳跳,你记得吗,你小时候还没学会骑马呢,就敢跳到马背上到处跑。”
江颂宜跟木丹双双一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这不是刚说过吗?
等江老夫人第三次重复这句话的时候,江颂宜神色一凛,心中大呼不妙,她让木丹把祖母身边的林嬷嬷找来,她要问她话,木丹一脸忧愁地应下了。
厨房的人给老太太备了两菜一汤,江颂宜看着祖母用饭,越看心越沉,老人家吃倒是能吃得下,但用饭时目光呆滞,心不在焉。
待她用完,江颂宜便让下人把祖母带到厢房休息,意在支开她,老人家临走前还嚷嚷着她不困,不想休息,她要陪着她的小孙女。
江颂宜忍不住悲从中来,祖母何时变成这样,都怪自己疏忽大意,只顾着自己的悲欢,疏忽了她。
木丹带了林嬷嬷上门,她是祖母身边伺候久了的人,后来又陪着她在清心庵吃斋念佛。
江颂宜让木丹给老嬷嬷搬了个绣墩到床前坐下。
林嬷嬷面露惭愧:“三小姐让我坐,我把老夫人照顾成这样,我没脸坐。”
江颂宜体谅道:“您看着我长大,便是我的长辈,总不能我躺着,让长辈站着吧?您宽心坐下,跟我说说祖母的病。”
“说来话长,自我们搬到城外清心庵后,老夫人就渐渐生了痴呆的毛病,有时候分不清地方,还以为我们是在家里;有时用过饭却说自己没用过。请了大夫来看,诊也诊不出具体的病症。”
江颂宜着急道:“我爹娘呢,他们知道吗,有没有给祖母请个更好的大夫看看。”
林嬷嬷叹了口气,迟疑了半天,道:
“老爷夫人来看过一次,老夫人恰好那时便溺在身上了,气味不大好,老爷夫人见了后不大高兴。再加上老夫人因您的婚事,当初跟老爷大吵一架,母子两早就生了嫌隙。
她们问过大夫,确定老夫人身子一切都好,只是脑子不清楚,说是人老了都这样,便交代我们陪着老夫人在外边静养。再后来,就是昨儿个有人敲清心庵的门,以您的名义,套了车接了老夫人和我们过来。”
江颂宜听完她这一席话,一双手紧紧抓着被面,只觉得一颗心像掉进冰窟里,寒意从脚底窜到全身。
爹娘希望她嫁给姐夫,延续尤江两家的姻亲关系,她同意了。
哥哥贪赃枉法,将把柄送到尤敬辰手中,她不得已为此跟闻人清周旋这么久,被乐人取笑,被刁奴恶意烫伤,被闻人清羞辱…………
可是到头来,她又得到了什么?
他们连生病的祖母都不肯照料,让她孤伶伶地在冷清的庵中一直待着,还一直瞒着她,不告诉她祖母病了。
若不是闻人清为了要挟她,将祖母接来,误打误撞让她知道了,她还要被蒙在鼓里几时?
为何这世上越自私、越无情的人,越能过得好?而越是被情分裹挟,被道德绑架的人,反而走上绝路。
江颂宜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恨意,怒火充斥心头,将一切灰败的、自毁的念头焚尽。
祖母可以为了她,跟唯一的儿子撕破脸,她还有什么资格继续自伤自怜呢?
江颂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松开手中的锦缎被面,上头精美的葡萄缠枝纹象征着百子千孙,此时看来颇有讽刺意味。
她眼底闪过一抹戾色,攥着林嬷嬷手腕的五指坚定而有力量。
“您照顾好祖母,往后一切交给我,我已经长大了,也懂事了,我会护着你们。”
林嬷嬷已经习惯像凝视孩童一样凝视她,她不相信她能独当一面。
“三小姐,您有孝心是好事,可若老夫人此刻神志清醒,她一定希望您先顾好自己。”
江颂宜没说话,示意木丹送林嬷嬷出去。
人走后,她让下人帮她取出菱花梳妆镜下妆箧中的绿色荷包,荷包上绣着只活灵活现的小白兔,一派天真可爱。
可是这样的猎物,它的脖颈太过柔弱,一旦被猛兽衔住后,被锋利的犬齿一咬,便断了气。
江颂宜让人取来剪子,亲手将荷包剪了,仍不泄愤。
“拿去烧了。”
侍女多问了一句:“这荷包绣得这么好,您为何要剪?”
江颂宜瞥了她一眼,不复往日的温柔。
“多嘴什么,我让你烧,你就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