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魏无羡走地歪歪跄跄，旁人见了都是见怪不怪的。云梦莲花坞大师兄好酒，经常趁夜而归，说他走路歪斜是喝醉，他还能扬起笑脸跟师弟师妹打招呼，一时让人分不清他是醉还是非醉。

巡夜师弟和他打招呼，他笑盈盈晃了晃酒壶说好。夜色如水，月亮乌沉沉，莲花池花香像钩子一样钩住他的心。酒香和花香弥漫在一起，他倒有些飘飘然了。

这是个和往常别无二致的日子。练剑、逗江澄、买酒、四处乱逛，魏无羡只觉得欢快得紧。他脱掉靴子，抱着酒坛不撒手，忽然兴致起来，嚷嚷叫江澄：“江澄，出来赏月啊！”

江澄在屋子里骂骂咧咧叫他滚，别在外面犯贱，魏无羡笑眯了眼睛，嘴里还不依不饶地说他没情趣。江澄懒得搭理，“死在外面得了”。

江澄这人虽说心软，嘴也是真刀子。魏无羡遗憾摇头，扬声道：

“惨了，惨了！江澄你嘴巴这么凶，日后没人嫁你，江叔叔和虞夫人岂非哭死？”

他故意这么说，笑嘻嘻逗弄师弟。江澄哪里不知道魏无羡嘴欠皮痒，听他虚伪造作的声音简直要呕死，先是忍了片刻，终究忍不住又骂了起来。

人生当浮一大白，虽然没什么月亮，有莲池美景芙蕖藕香相伴，也很美啊。屋里骂声不绝，魏无羡权当说书评弹，一边喝酒一边听书，若有几粒花生相伴，那才是神仙似的快活日子。

江澄的骂声小了，大抵也觉得无趣，渐渐止了声。夜晚的景色在湖面流淌，几只飞虫掠过，湖水荡起涟漪。雾霭弥漫，寒烟笼罩，透骨的寒凉随风拂来，一时花移影动，花叶幽幽作响。

魏无羡晃了晃酒壶，一滴再倒不出来，甚是不舍。他正要丢掉酒壶，忽然风声大作，薄薄烟雾被乍然吹散，月光从云层透了出来，清凌凌照在湖面上，闪闪发光，波光粼粼，瞬息的事，一个女人的身影从湖底钻出来，迎着月光，她侧过脸，正好与魏无羡四目相对。

这女人肤色雪白，浑身如玉般散发光泽。海藻般的头发掩盖部分肌肤，露出些微青白色的鳞片。一双清冷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魏无羡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若要说容貌，这女子自然是美艳无比，可她瞧着并非寻常女子。

他一下闪过许多猜测，莲花坞何时养了一只鲛人？

那女子站起身，湖面颤动，鳞片悄无声息褪去，一条掩盖的鱼尾化为修长的双腿，月光流转落成她的衣袍。

她走到他面前，顿住脚步，对他笑了笑。

“魏无羡，找到你了。”

何皎皎是深海里的一只鲛人。鲛人成年礼，族长告诉皎皎，皎皎，你欠了人情，要上岸还情。此情不还，终身道行无法进益。

何皎皎不解：族长爷爷，皎皎自出生以来从未离开过深海，怎会平白欠了人情呢？

族长爷爷摸着胡子不讲话，只叫皎皎去寻人。此人名魏婴，皎皎，你寻到他，必要护住他。若他性命无虞，你自可回来。

爷爷，皎皎明白了。可是，我去哪里寻他呢？

爷爷说：“云梦莲花坞，魏婴就在这里。”

何皎皎幻想了许多次魏无羡的模样，知道他是江家大师兄，少年恣意，名声响亮，人人爱戴。可是，真正见了面，却是个呆呆愣愣的笨头鹅，忍不住笑了。

“魏无羡，你好，我叫何皎皎。”

魏无羡没想到这个奇怪的女子和自己搭话了，还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微愣片刻，很快反应过来。

“你怎么会认识我，你是谁？”

他虽然平素大大咧咧，总是笑脸迎人，遇见这样的事，不免也警惕起来。这女子轻松地进入江家，身份尚且存疑，如今自然而然又道出他名姓，叫人不怀疑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