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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西北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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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对依稀可见身材曼妙的黑衣蒙面人,趴在另一侧屋檐瓦上,探出脑袋看着那个背影,窃窃私语,其中一人揭开头巾,伸手扇了扇已经捂出汗的脸颊,吐了吐舌头,皱着眉头抱怨道:“姐,那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这都坐那儿呆快两个时辰了,到时候坏了咱们大事怎么办?要不然我去一脚把他踹下屋以宋爷爷的身手和声望,要是真去了西京,少不了一个乙字大族的显贵身份。七年前,她们还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只知道宋爷爷跟董家杀手做了笔买卖,花了所有积蓄聘请他们去北凉一个叫清凉山的地方,杀一个姓徐的离阳世家子,宋爷爷当时也同行了,只是不知为何,回来后就沉寂了好几年,外城酒鬼老宋的说法也就是那时候传开来的,而妹妹总说她的嗜酒和酒量都是给宋爷爷的满身酒气熏出来的,可不是她馋嘴贪杯。这次如果不是宋爷爷执意要跟内城巨擘董家扳手腕,其实柳伯伯他们都不乐意打破这份忍辱负重辛苦经营十多年才赢来的平静生活,董家杀手是世上真正的刺客,这一点没有谁怀疑,曾经有董家二流实力刺客用长达半年的时间,硬生生耗死了外城榜上有名却与他有私人恩怨的一流高手,听说那高手战死之前,就已经快被逼疯了。而董家培养杀手的种种行径,外人光是听上几句就让会毛骨悚然,董家刺客杀人的手法更是层出不穷。今夜的收官,起因是董家老贼身边多了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她去年远远看过一眼,是不是柳伯伯所谓天生异象的横向“双瞳”,她看不真切,但是那个年轻人初略瞧着确实极有风雅,自己身边的同胞妹妹就变着法儿时常提起他,虽然每次都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皮肉的小母老虎架势,可她与妹妹心有灵犀,如何不晓得那个绝不该升起的可怕苗头?世间女子,哪有提及一个男子时眼神会格外神采?

她猛然睁开眼睛,握住腰间那柄尤为狭长的佩刀,弓起后背,蓄势待。她妹妹仅是比她慢了半拍,也握住了剑柄。年幼时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姐妹,长大后也是难以辨认,有时连柳伯伯他们都能蒙骗过去,只是性情却是天壤之别。她练刀,妹妹则练剑,她喜静妹妹则好动,所以习武一途,虽然是妹妹天赋更高,但是各自师父点评起来,却是她更能杀敌。高居外城高手榜第六的宋爷爷和第十二的黄老师傅,都说她们如今是临近三品武夫的本事了,以后有望成为什么二品小宗师,这座城里没有什么三品二品也没有小宗师大宗师的说法,她们姐妹自打记事起就对着这座城市,只当是长辈勉励后辈的新鲜言语。

她突然瞪大眼眸,差一点就流下眼泪。

随着一个袖大如鸟翼的高大身影疾如奔雷,以势如破竹的嚣张气焰掠过一座座屋,烂陀山的和尚不去说,常年居住在此的武道大宗师,也不足双手之数,如今更是凤毛麟角,只有内城富可敌国的李财神身边鬼鬼祟祟藏着一位,根据他的揣测,应该是离阳赵勾某位在西域图谋大事不惜隐姓埋名的大头目。若不是此人推波助澜,李家也不会违背规矩选择袖手旁观,任由那位北莽年轻人帮着他董家对付司马家。董铁翎不是城中那些因为各自原因关起门来装聋作哑一盘散沙的中原遗民,更不是那些一辈子没走出过西域的无知百姓,离阳江湖上风头正盛的紫衣女子,董铁翎自然有所耳闻,至于眼前年轻人为何搬出那位货真价实的高手来,董铁翎就当作是扯虎皮做大旗的幼稚伎俩了,试图来吓唬他这个杀人如麻的西域魔头,老人对那西域双璧很有耐心,不好男风的老人对那个死到临头的英俊酒鬼可就没啥耐心了,杀意浓郁,嘿嘿冷笑道:“咋的,那中原的武林盟主跟你很熟?小子,老夫把话撂在这里,若你是她轩辕青锋的姘头,老夫就让你做我内城董家的第一等座上宾……”

说到这里,老人笑容不减,骤然间舌绽春雷般吼道:“可惜你不是啊!”

董铁翎是实打实内城第三的高手,是西域人心目中所向无敌的存在,怒喝之下,老人大袖翻滚,气机疯狂外泄,寻常人在“棒喝”之下,当场肝胆欲裂都不夸张。就像那晏雁晏燕这对姐妹花就给震慑得一阵踉跄,气血翻涌,尤其是本就失了魂魄的妹妹,直接就七窍渗出血丝,惨淡至极。晏雁稍微好些,如临大敌,早早守住心神,仍有拼死一战的决心,但也不好过,差点就握不住刀柄。

唯独那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年轻人,仍是坐在当时给晏雁拉扯过去的那个位置上,像什么事情都没有生。

董铁翎不愧是无数次死人堆里站着的那个赢家,毫不犹豫就一个风驰电掣的凶猛前冲。

晏雁鬼使神差就又一次扯住那酒鬼的衣领,想着好歹将他抛出屋事。西域虽大,曹嵬骑军置身其中并不惹眼,但徐凤年和拂水房仍是不敢掉以轻心,为了吸引西域的视线,徐凤年遥控西域做足了一连串好戏,先是让那位曾经白衣出襄樊的女菩萨大张旗鼓返回烂陀山,然后让刘文豹在此城兴风作浪,还在西域放出话去,说是王仙芝的那个徒弟要在此称王称霸,在大漠黄沙中另起一座武帝城。

一名打头阵的董家杀手掠过邻近屋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地一刀斩下,徐凤年也没有怎么在此地一鸣惊人的想法,更不愿意就这么暴露实力,毕竟要在城中长住。于是有模有样跟那杀手过招起来,双方打得那叫一个有声有色,“好不容易”才一拳轰杀那名杀手,其余董家杀手毕竟不是董铁翎这种二品小宗师,眼看有杀人立功的希望,虽然直觉告诉他们没那么简单,但还是前赴后继奔杀过来,徐凤年来者不拒,然后跌宕起伏很有悬念地一个一个宰掉,期间更有街上的董家骑卒不分敌我地射杀屋话,轻轻握住剑柄。

大风过边城,呜咽角声哀。

那人重重冷哼一声,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徐凤年看着那队人马渐渐远去的身影,有些意外,不曾想还能在这里遇上熟人。

正是当年北莽境内那个随意出手就是一块六蛇游壁玉佩的阔绰青年,棋剑乐府的年轻俊彦王维学,但是另外一个身份就更加值得咀嚼了,北莽粮草重地宝瓶州持节令王勇的独子。这家伙竟然来西域搅动浑水了?徐凤年脸色阴沉起来,如果说是王维学担心棋剑乐府前辈的安危,或者说是想要在凉莽战事中捞取偏门功绩,才在这座城中翻云覆雨,徐凤年并不担心什么,可如果说是曹嵬骑军被北莽谍子无意间现了蛛丝马迹,那徐凤年就只能违背跟澹台平静的约定了。

徐凤年伸出手指随意一抹剑身,长剑飞回晏燕身边的剑鞘,轻声问道:“他就是你妹妹看上的人?什么时候到的城内?”

晏雁稳了稳心神,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第一次见到此人是去年开春,至于他什么时候进入城中,我就不知道了。”

徐凤年松了口气,事情总算没到最坏的地步,那时候曹嵬骑军尚未动身赶赴西域,至于王维学这个北莽大腿极其粗壮的二世祖有没有察觉到那支骑军的动向,应该同样是奔着西域僧兵来的,徐凤年对烂陀山不陌生,那里山头林立很正常,但是那些当时在自己眼前说得上话的枯槁老僧,有几个显得没有那么佛气,倒是有几分火气,现在就知道为何了。他徐凤年可以亲自去山上为西域画一张大饼,那么北莽自然也能先见之明地秘密拆台,甚至画一张更大的饼给烂陀山,起哄抬价谁不会?只要能让北凉吃瘪,想来北莽是很乐意让烂陀山去待价而沽的,大不了就让这档子事拖着耗着,对于北莽来说不会有什么损失。

要不然顺道又顺手地宰了那个王维学,打着借兵烂陀山的幌子将董家连根拔起?大不了跟那个闻到腥味的拓拔菩萨,在西域来一场转战千里好了。

徐凤年闭上眼睛,权衡利弊。

晏雁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公子是中原人氏吧?”

徐凤年笑道:“祖籍辽东锦州,不算中原人。”

晏雁不是那种与人相处八面玲珑的女子,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接下话头,就这么冷了场。可是她想到天亮以后自己跟妹妹二人的惨淡前景,就让她呼吸都艰辛困难,只想着分心,想要跟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此地又行事诡谲莫测的人,随便说些言语,才能不让自己崩溃。

徐凤年眺望远方,没来由有些感慨,略带自嘲地柔声道:“我以前认识一个离开家门行走江湖的女子,如你一般,也很侠义心肠,我曾经跟她一起走去北莽,一路冷眼旁观,看着她吃了很多苦头,还告诉她一些类似福祸无门唯人自招的无聊道理,她也倔强,最后我帮了点忙,如今也不敢确定对她是好事是坏事。”

徐凤年转头微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改变主意了,只要我在城内一日,你们就安生一日。要说理由,还真有一个,那就是这个江湖,没了你们这些真正的女侠,哪怕高手如云,那也该是多无趣啊。”

然后徐凤年苦涩道:“这个江湖,已经没有很多老人了。”

晏雁凝视着他,眼神清澈。

徐凤年冷不丁笑问道:“怎么,觉得我跟那董老色胚是一路货色,其实是垂涎你们姐妹的美色?差别只是那老不修喜欢用强,我喜欢玩弯弯肠子那一套?好吧,我承认,被姑娘你看穿了。你啊,是才逃狼群又入虎口,还赶紧哭?”

晏雁嫣然一笑,梨花带着雨,别有风情,轻声摇头道:“我知道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徐凤年后仰躺下,“说说城里的事情吧,你拣选有趣的说好了,比如那座小烂陀山。”

她嗯了一声,嗓音轻灵起来,脸上悲苦神色淡了几分,不是柳暗花明的那种欢喜,而是彻底认命的那种,她身边这个都不知道姓什么的人,她知道他没有腌臜心思,但更知道他只是这座城或者说她们生长地方的一个过客。但是她仍然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公子可能已经听说山上有座从来没有谁能够转动的转经筒,但也许还不清楚其实山脚有个外号鸡汤禅师的老和尚,很有意思,不是咱们西域人,是个念中原禅法的外来和尚,如果有人去茅舍问禅,老和尚必定先请吃一罐香喷喷的鸡汤,他自己不喝,看着别人喝,然后给人说些质朴道理,所以才有这么一个绰号。”

徐凤年轻声道:“中原有一脉禅宗的确有这托钵行乞天下的做法,自称乞儿,只求一个真字。一钵千家饭,独身万里游,最后这个老和尚到了这西域,煮起了鸡汤给人喝?不过我很好奇,那煮汤的鸡,是谁杀的?”

她愣了一下,无奈道:“这我怎会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啊。”

徐凤年打趣道:“姑娘你好像没什么佛性啊,就算真见着了鸡汤和尚,也少不了被棒喝一声痴儿,说不定连鸡汤也喝不上一口。”

她无言以对。

徐凤年笑着补救道:“那有没有名人轶事传到你们所在的外城?”

她点头道:“当然,听人说很多年前有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马贼大摇大摆进了内城,喝上了老和尚的鸡汤,就问他这种人能不能也成佛。老和尚说当然,只要放下屠刀便可。那个靠杀人起家的马贼就笑了,说他杀人从不用刀,嫌麻烦,都是双手锤杀敌人的,有个屁的屠刀?你猜老和尚怎么说?他说啊,那就先拿起屠刀,再放下。你又猜怎么样?很多年后那个马贼果真带着一把刀回到山脚,当着老和尚的面丢掉那把刀,哭着说他想放下了。后来那个年过半百的马贼就自己重新拿起刀剃光了头,又放下刀,从此以后他就在老和尚身边当了和尚,一心向佛。”

徐凤年轻声道:“此放彼放,此方彼方,此岸彼岸,此生彼生,确实是真的放下了。”

似懂非懂的她讶异道:“公子你还真信这事啊,其实连我心底也不大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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