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王宫夜宴 三
苏代这一下不但让赵王丹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就连虞卿也没有反应过来。在他看来，凡是屈身侍秦都是没有风骨的小人，小人且且，自然不会拒绝赵王的封赏。而今看来，自己似乎是小瞧了这苏代！
其实就本意来说，虞卿对苏代也没有什么敌意的，他所针对的不过是秦国而已，之所以说道苏代，不过是起个话头而已。他也知道，不管怎么说，苏代作为天下名士，赵王绝对不会杀他的，否则今后还会有谁来为赵国出力？可是现在苏代这一下以退为进却把自己给推到一个很不利的位置了，不管如何，人家也是为赵国出了力的，现在这一退让，怎么看都成了人家大度，而自己刻薄了！
再说，自己本就是用苏代来引出对秦方略的话题而已，现在目的还没有达到，苏代却跳出来主动抽身，那自己这准备好的重拳又该打向哪里呢？真真是郁闷呀，精心准备的计划，先是一记重拳打在了赵王的棉花包上，无从着力，现在更好了，居然来挥拳的目标都闪开了，这憋了许久的力气要如何宣泄呢？
“哼哼，先生这是心虚想走了吧！”无奈之下，虞卿只有先抓住苏代不放了，虽然自己一向是对事不对人的，可是眼前的事情毕竟和苏代干系甚大，只有对不起了！
“心虚？”苏代轻哼一声，带着有些戏谑的表情看着虞卿道：“不知道虞大夫觉得苏某人有何心虚之处？”
虞卿被苏代问的微微一滞，然后才亢声道：“这心虚之处还用在下指出来吗？你用我大赵的城池来结好强秦，还成就你自己的名声！里外里损失的都是我们大赵，如今还想我们大赵酬谢于你，这样卑下的事情做出来，先生还不心虚，难道是面皮太厚的缘故吗？”
苏代虽说是天下名士，但是说穿了也不过是布衣而已。虽然成名也有一些仰仗族兄苏秦的成分，但多数还是靠的自己的打拼。尤其是他这种在列国见游历的士人，其人生经历是在不能算得上幸福，什么样的苦楚没有经历过？对于虞卿这种讥刺的言语，苏代是早已经习惯了，并没有什么愤怒可言，反而容色淡淡的回道：“虞大夫这般说法苏某是不敢认的！方才苏某已经跟大王说过了，不过是不忍见生灵涂炭，才往秦一行，不过是消弭兵灾而已！至于说割肉饲狼的事情，苏某是不认的！苏某不过一介白衣，无权无势，哪里就能与秦定什么协议呢？不过是转达一下双方的意思，为秦赵之间撮合一番而已！说起来秦赵都是出自嬴姓一族，有什么矛盾是不能解决的呢？既然虞大夫对和议不满，具体有什么章程，只管和大王商量就是，干苏某何事呢？至于说苏某沽名钓誉，呵呵！怕苏某的名声并不在这秦赵纷争之上，天下人自有一番评价吧！”
这一下倒是说得虞卿一愣，是呀，这苏代本就不是赵国朝堂之人，就算他把全国的徒弟都许给了秦国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空口白牙而已，就苏代和秦王达成的这个协议，虽然在列国之间的习惯上来说是不好不认的，但严格的来说，如果赵王不认账，道理上也还是能说的过去。
虞卿感觉自己一下子扑捉到了问题的关键，心里一下子开朗起来，但是眼前话赶话的一时也不好改口，仍然一脸严肃的向苏代喝叱道：“虚伪！典型的虚伪！尔打着我大赵的旗帜去和强秦和议，如今却又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到头来倒是成全了阁下的名声，责任倒是全让我大赵承担了！我还倒是真想问问，阁下是哪里来的权力，拿着我大赵的土地来奉承秦国呢？”
苏代听了虞卿这话，微微一愣，瞬间脸上又多了一些了悟的表情。看着表面上怒气冲冲的虞卿，苏代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并没有开口反驳，反而像是事不关己一般的又坐了回去。这下倒是弄得虞卿有些莫名奇妙了，怎么今天这一记一记的重拳老是打空气上了！
这时坐在上位的赵王突然开口了，缓缓的说道：“咳咳，这个，确实是寡人给苏先生提供的谈判条件。不管怎么说，既然是要让人家退兵总的有些诚意才是吧，不然的话，还有什么好谈的呢？凭空的让人家怎么好撤兵，就是那秦王的面子，也值当这几座小城吧！”
虞卿不断挑衅苏代的本意就是想要往赵王和秦国和谈的事情上扯，只是这自从长平大败以后，赵王的性情有些变化，对于和秦国之间的事情都已经成了忌讳，轻易不愿听人提起。尤其是和自己这些强硬派之间的关系，虽然还是自己人一般，但是已经远没有之前的亲密了。
说起来在长平大战之前，有赵括领着头，自己这强硬一派在赵王面前基本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那接受上党的事情，虽然也是赵王本身有了贪功之心，但也有他们强硬派的支持，否则就赵王丹那性子，虽然心里有想法，但在朝堂那帮老臣的压力下，哪里是顶得住的！
但是这长平大败之后，一切都变了。许是因为赵王也知道错误的根本来自于自己，再加上赵括之死，让赵王丹一下子变得脆弱多疑起来，凭空也多了很多的禁忌。最恼火的是以前的强硬态度也有了很大的改变，虽然还没有根本性的改变，但是态度已经远没有以前那么坚定了。所以虞卿虽然有话要说，但是也得变着方的绕着圈子的避开赵王的机会才好开口，实在没有想到这回赵王居然主动说起和秦国割地的事情了，虽然没有明着说出口，但意思上也算是正式的承认长平大败了，而且看样子似乎已经有一些愿意承认自己的责任的意思了！
这突然之间的一百八十度大回转反而让虞卿有些无所适从了，今天真是出了邪乎劲了，怎么事情的发展总是和自己的计划偏差这么远呀！这一下赵王愿意承认错误了虞卿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了，这长平之战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两个大国之间的碰撞，要真正的追究起责任的话，他们这主战派是绝对跑不了的！这个道理虞卿也是明白的，只不过这一段时间仗着赵王自己不愿丢脸认错，再加上推出了赵括这个替罪羊，所以虞卿他们这些主战的强硬派才能继续在朝堂说话。赵王这要是一认错，那长平之战整个就成了方针路线的错误了，对于赵王丹来说倒是没什么，最多就是承认个错误，被人说上几句，依然做他的大王。可是虞卿他们这些主战的强硬派该怎么办呢？要是追究起根本的方针路线错误的话，这今后还有什么脸面矗立朝堂呢？
不能，这个原则性的错误绝对不能认，尤其是不能让赵王来承认错误，要是这样，那就等于让赵王完全的放弃以前的强硬政策了。想到这里，虞卿再也顾不上和苏代纠缠，立马向赵王道：“大王！何须如此呀！秦王的面子就能值六座城，那大王的面子呢！议和而已，不是求和，何须我们出如此代价！左右不过是两国相争，兵戎相见而已！虽然秦国一时沾了点便宜，但是我大赵也不是完全没有一争之力了！实在要是到了危急关头，还有北边二十万精锐，总不能让秦人就如此占了便宜去！再说还有山东诸国，虽说齐国未必靠得住，至少还有魏楚两国，能眼睁睁的看着秦人尽占赵地不成！”
本来赵王丹真的有心要承认自己的错误，不管自己如何的自欺欺人，实际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如今和秦国的和议都已经谈妥了，一切都成了既定事实，光是自己不承认错误就能掩盖过去的吗？可是现在一听虞卿这话，心里又有些活泛起来，似乎他说的也有些道理，这次举国碰撞，虽然吃了一些亏，却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惨吧！
虽然长平的大军基本上是全军覆没了，但是秦国似乎也没有讨到多少好处。赵括虽然是被亲人算计了，错认了对手，但是本身的实力还是在的，即使是决策出现了错误，但是最后拼死一战的时候也还是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一战下来，秦军也是十伤七八！而且现在的秦军已经是举国之兵了，据说秦王已经是尽征十三岁以上丁壮才有现下的这些军队，而自己手上还有最后的底牌，那就是靠近匈奴的代郡的二十万精锐！就算数目有些虚，但是都是长年戍边的百战老兵，真论起战斗力来，岂是这强弩之末般的秦军可比的！
还有就是秦军虽说现在是占着赵国的土地，摆出了一副围攻邯郸的其实，但是反过来讲，真要在这片土地上作战，亲人不是同时也失去了地利了吗！地利，地利呀！说起来秦赵之间的争斗，秦国不也就是因为沾了地利了吗！因为早年就已经解决了西戎的后患，所以秦国能随意的抽调全国之兵投入战场。而且战事不利的话还能迅速撤回函谷关那巨大的乌龟壳！可是反观自己的赵国，虽然军力不俗，但是自身却处在四战之地，切别说北方的匈奴，就是其他山东五国都不能让人省心，所以不是到最后关头，那代郡的二十万大军是万不敢轻举妄动的！
这么算起来的话，确实不是自己实力不济，只能说是命运有些不济，被秦国沾了些便宜而已。按照与秦这样的说法，似乎确实没有就此向秦国低头的必要呀！真要坚持下去，也不一定是什么结果呢，虽说那山东五国，尤其是齐国都不是什么地道的家伙，但是真到关键时刻，未必就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秦国灭了！
赵王丹的心思感觉又有一点点的的活络气啦，说起来都是大老爷们，谁愿意就如此轻易的低头服软呀？难道自己想秦国求和的想法又错了吗？
“大王！”就在赵王还在心思百转的时候，那已经坐下的苏代看到这情况心里少一嘀咕却又起身开口道：“大王，代忽感身体不适，要提前退席，特此告罪，请大王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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