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王宫夜宴 四
这一下子全场就完全安静下来，虽然嘴上说是身体不适，但是就算是个傻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在这个年代，提前退席可是于礼不合的！前面已经说过，这个时代的礼可不是后世那种没有法律约束力的社会约定俗成，不要说在周礼横行的年代，就算到了明清时代，礼法都是可以当做法律来使唤的！从古至今，因为违反了礼法而被处死的人不比违反法律处死的少，甚至在有些时代，遵守法律是被鄙视的，只有遵守礼法的才受到尊重。
当然，现在苏代这个举动到也说不到决定生死那么严重，但是在王宫晚宴这样高级别的场合，做出这样违反礼法的事情，也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赵王的身上。
这赵王刚才准备说的话也被这一下子给堵了回来，一下子之间真是有点不知所措了。这苏代这个举动真的让赵王丹感觉有点尴尬了，虽然有个身体不适的托辞，但是当着这么多明眼人，就是想要自欺欺人也是不可能的。不过赵王丹也不是薄情不讲理的人，现在苏代的处境他也是能理解的，明明是立了大功回来的，坐在这什么好都还没捞着，反而先被人喊打喊杀的叱责了半天，没有立时翻脸就已经算是涵养大的了。还非要让人家坐在这里听着别人对自己的功过争执不休，这确实有些不地道了！
可是就这样接受了的话，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搁呢？要是就这样让苏代走了，自己又被置于何地呢？这样看起来似乎是自己真的不待见苏代了，不管最后怎么说，这苏代总是自己请过来帮忙的天下名士，就算自己最后不认同这和谈的结果，可是人家苏代总也是出过力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再说了，这次宴会虽然也有商量国是的意思在里面，可是主要的名义还是欢迎苏代凯旋的呀，现在要是让苏代就这样走了，这宴会怎么办呢？难道就这样散场？
不让他退场？可是人家已经说身体不适了，自己用什么理由来留下人家呢？而且现在这个情形就算把人家留下来，哪里还是在表达自己的谢意，完全就是在折磨别人嘛。好端端的一场欢迎宴会怎么就搞成了这个样子，都是怪虞卿了，这个时候明明大势已定，还要出来啰嗦什么，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出席这次宴会的！
可是，真的已经大势已定了吗？虞卿说的似乎也有一些道理呀！如果真的要拼到底的话，似乎秦国也真的没有能力吃掉自己！而且现在秦国不是退兵了吗？已经缓过这口气来，更是不用怕它了呀！毕竟是六座城呀，不管大小，想起来都是很心疼的。尤其是在这个秦赵相争刚刚结束的时候，本来就已经是大伤国力了，再赔六座城过去，此消彼长，等于白啦啦的就和秦国又增加了十二座城的差距呀，以后还有机会翻身吗！
“大王！臣看苏先生远道归来，身体确实乏累，今日晚宴不过是为先生接风，只要先生感受到我国之诚意即可，且先让先生回馆驿休息，再有封赏，也可改日再叙，请大王体恤先生劳苦！”见赵王迟迟没有反应，气氛越来越尴尬，坐在赵王右手边的一个大臣忍不住起身劝谏到。
赵王经这一提点才醒过神来，扭头看了一下，提醒自己的原来是老臣蔺相如。虽然自己心里对这帮子暮气沉沉的老臣并不是多么待见，但是对于蔺相如的能力还是知道的，尤其是在用赵括替换廉颇的事情上得到蔺相如支持之后，赵王丹对蔺相如的倚重就增加了许多。
虽然赵王现在还没有想好到底放不放苏代走，但是见蔺相如都发话，以他的名声和履历来说，做出的决定应该都不会有太大的差池。想到这赵王丹迟疑着开口道：“既然苏先生身体乏累了，寡人也不好多加烦扰了。只是苏先生为了寡人之事奔劳，寡人心中委实感念！今日先生劳乏，先请馆驿休息，待来日寡人再重重酬谢先生！”
见赵王松口，苏代赶紧作揖拜谢，至于他说的什么重谢的话，苏代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的。就今日这个情景，苏代是完全看透了，现下的赵国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是乱麻麻的一团糟，自己再待下去也不一定能落下什么好来！好在自己本来也没有图赵国能给自己什么回报，不过是不愿见到强秦逞威而已，既然现在秦国已经开始退兵了，自己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至于赵国这帮君臣，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见苏代就要这样离席，虞卿倒是有些着急了。自己的目的都还没有达成呢，要是这夜宴就这样散了，那自己的主张怎么办？现在这个情况下指望赵王举行朝会是不太可能的，万一到时候赵王直接一道诏令就把城池割给秦国，那这长平大战可就真的算是惨败收场了！
可是人家苏代已经服软退席了自己还能怎么样呢？本来用苏代做引子虞卿就已经有些于心不安了，要是还这样老拽这人家不放可就真的有些不地道了！虽然虞卿一向做事也是很刚毅果断的，可是真要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话，他真还是有些做不出来。这种不顾道义的风格在虞卿的眼中，只有那可恶的秦国人才能做得出来，自己要是也这样，那还不如直接投了秦国算了，还在这里坚持什么呢？
眼看苏代已经能够退席，赵王似乎也要宣布散席了，虞卿一时束手无策，真的着急起来，忍不住使劲的向赵王左手首席的那位递眼神。这能坐在如此高位的不是别人，正是除了赵王之外地位最高的王族，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平原君赵胜。
赵胜原本和虞卿这样的强硬派是划不到一起的，要是他能有虞卿这样的刚毅果断，估计现在坐在赵王这个位置的就很有可能是他了。可是在长平大战前，冯亭前来献上党的时候，平原君赵胜可是主张了接收的，所以这算起来对长平大战也是要负有些责任的，自然也被人划拨到了主战一派里面去了。
其实平原君本身是很不耐烦搀和这些国家大事的，要说以前的平原君还有些傲气的话，那当年赵主父的沙丘宫变就算是彻底惊了他的心了！好端端的王族，守着自己的封邑，过着太平富贵的日子哪里不好，为什么还要去涉足那连主父的性命都能吞咽的大泥潭呢？只是那个时代好像还没有提笼架鸟的纨绔生活可以参考，但是也还是有别的乐趣呀，比如说像当初的孟尝君那样广蓄门客，既满足了自己纨绔的虚荣，还成就了一番名声！在诸侯间有了如此贤名，也算是多了一层人身安全保障，只要自己自觉的不搀和不该搀和的事情，有了名声的保障，做一辈子的富家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关键的问题是道理谁都明白，可是人总是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当时冯亭来降的时候，平原君就不知道怎么一下子鬼使神差的违反了自己平时的准则，激动的鼓动赵王丹接受上党。就这一下子的不小心，自己多年的谨小慎微就全毁了，一下子就被绑到了主战派的战车上！
对于上次的冲动平原君已经感觉到很后悔了，尤其是长平之战的大败给平原君的震撼太大了！好不容易搀和一次政务，竟然就有了这样惨烈的结果，还不知道自己要担什么样的责任。这一段时间以来，平原君已经是战战兢兢的在做人了，实在不敢再搀和什么事情。可是就在今日的晚宴之前，虞卿却专门来找过平原君，虽说没有明确的要求平原君出头，但是也多少阐明了一下这长平大战的影响，还有承认失败的严重后果，使平原君明白既然已经绑上了战车，想要下车却是没那么容易的了！
现在见到虞卿那不断暗示的眼神，再想想他阐述的利害关系，虽然平原君还是很不情愿，也只得叹叹气硬着头皮起身向赵王丹开口道：“大王，虽然苏先生已经离席，但是这如何应对于秦国的和议的问题，怕是还要早作决定呀！虽说苏先生代表大王和秦国达成的协议也是一番功劳，可是个人所处位置不同，是否符合我们大赵的利益还是两说呀，到底要如何是好，还要大王据我大赵的实情另下决议呀！”
赵王丹今天的兴致可以说已经跌倒了谷底，原本就想借着苏代离席就此结束了这场夜宴，可是现在平原君已经起身说话了，这个面子却是不好不给的。毕竟平原君的身份是摆在那里的，不光是自己的叔叔，在父亲那会，还当了多年的相国，虽然现下去了职位，但是门生故吏的也是不少。在加上平原君多年来豢养门客，在诸侯间也挣下了偌大的名声，就算是在赵国，估计影响力也不再自己之下。尤其是现在长平新败，军力大减，对国家的控制力自然就有所下降，此消彼长之下，平原君在平民中的影响力就更加凸显出来。别的不说，光是他门下的数千门客，在这个兵力匮乏的时候，本身就是一股可观的力量。
刚才平原君的话虽说的委婉，但是意思太明显了，就没有直接说出不答应和议了。想着平原君大反常态的如此直接的参与政事，赵王丹就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反对，一个是有些忌惮平原君的势力，再说刚才听了虞卿的一番话，心里其实对割地乞和也有了些不满，现在既然平原君也表了态，自己也乐得顺势而为了！
就在赵王丹准备就此顺势做出决定的时候，堂下居然又有“杂音”传来：“大王万万不可呀！国家大事不是儿戏，岂可随意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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